在城市与故乡之间穿行

来源:四川日报 作者:孙善文 浏览量: 发布时间:2022-04-08 10:17 字号:

  人到中年,总想找一种庄严而虔诚的方式,与故乡建立某种亲昵而隐秘的联系,仿佛只有这样,远在他乡的自己才会有种踏实的归属感。
  年龄的增长让我更加体会到,无论是身在高楼如林的城市,还是隐匿于灯火如素的故乡,越是寻常的日子,越是市井化的色调,越发彰显笃厚、质朴的可贵。在故乡与城市之间,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让一个个似曾相识的情景和面孔,更加清晰具体,让我总不自觉地将它们彼此对比、关联起来。
  走在故乡的池塘边,遇见一棵年少时熟悉的榕树,我会想到深圳宝安大宝路、公园路那一排排的榕树,想到灵芝公园那一片茂密的榕树林。它们盘根错节,一棵棵长须披肩,却是心藏苍绿,满目生机。
  看着办公室瓶子里蓬勃生长的一叶莲,我会忍不住想起故乡的荷塘,那里的莲花同样长得认真而勤奋,满满的一塘,在清风中散发着淡淡却悠长的清香。
  我把乡亲送来的番薯,当成盆景养在深圳的阳台上,看着它生根发芽,那浓烈的绿、那娇艳的紫,甚至那一条条在水中荡漾的银白根须,都让我忍不住一次次写下故乡,那是亲人在故乡的土地上耕种的香甜,它变身爱的使者,从故乡来到一座我曾经人生地疏、现在却轻车熟路的城市。它是带着使命而来,使我记起了一个个熟悉的眼神,听到一声声叮咛:无论你担当何样角色,都要好好生活。
  有朋友问我,你是深圳人吗?我脱口而出:不是。我回答得那样自然而然、理所当然,其实,我已经离开故乡20多年了,这里更能体现我的生活状态,我在这里结婚生子、安居乐业,怎么就不是深圳人呢?
  这些年,由于工作缘故,我在故乡停留的时间并不多,但这不影响我对那方土那群人的牵挂。故乡葱茏的榕树,水花四溅的鱼塘,甚至模糊了容颜的父老乡亲,一次次变幻着模样出现在我的笔尖。平常的文字让我在城市中感受到了远处的关注和温暖,也从那块桑梓之地找到了新的养分和力量。两个地方、两处坐标,都是留给自己的深刻印记,因此,便也有了以文字将它们连接在一起的冲动。
  小时候在家乡野蛮生长,长大后又逃离了故乡。远方一年年诱惑着我,从那个长满榕树的荷塘边,一步步逃离,我或者说我们这一代人,用一种猛烈的方式与故乡别离,忍着痛,不回头,然后在繁华的他乡定居、结婚、生子,过着或热闹或寡淡的日子,故乡成了一个隐匿在心底的影子,被我们用回忆一遍一遍描摹,亘古不变。

  祖母去世后,我仿佛顿悟般明白,故乡也在离我远去,用我未可知甚至不敢去想象的方式,在生活的洪流之中与我日渐陌生。我们早已如同一群候鸟,在季节的轮回里用某种庄重而肃穆的方式去祭奠那些不可追忆的过去。我是在用文字作为最虔诚的方式,在故乡与他乡之间迂回辗转。它们在我的文字中,互为背景,一个细致而鲜活,一个虚化而隐秘。我一笔一画去着色、去还原,这种相得益彰、恰到好处的文字,是我所喜欢的,文字让我实现了另一种穿行。
  有作家说,故乡是文学的起跑线。看到这句话,心头有种莫名的激动与温暖。一个生活在城市的农村人最大的幸福是,可以站在任何一端回望来路。从故乡走向城市,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穿行,笔端演绎着我们行走的轨迹,以文字的方式将故乡与城市紧密相连,串联起现实与虚无。
  这是一股令人振奋的力量,以文字横跨时空,以文学缔结情谊,这当是写作者的幸运之处。我将在持续的穿行中,幸福着。


  (来源:《四川日报》2022年4月8日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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